"在你投過的所有項目中,最后悔的一個項目是什么?"
"雷士。"面對艾問人物的鏡頭,閻焱毫不掩飾。
如果時間可以退回到十年前,閻焱和吳長江沒有交集,就不會有這個遺憾,然而歷史沒有如果,這場持續了十年的戰爭,成為中國商業史上"VC和創業者之間"反目的教材。
強勢是仗勢欺人還是源于對專業的偏執?
2006年,閻焱向雷士投資2200萬美元,占股比例為35.71%.在公司董事會中,吳長江控制席位是兩席、閻焱三席。為爭奪公司控制權,兩人開始了戰爭。吳長江說資本是門口的野蠻人;閻焱指責吳長江不顧商業底線,私拿公款賭博。
十年之后的2016年底,吳長江因挪用資金罪、職務侵占罪被判有期徒刑14年。2017年3月15日,吳長江為償還之前債務,將所持1.3億股德豪潤達股權進行再次拍賣。 雷士控制權之爭以此收尾。
經此一役,閻焱的強勢似乎成為撕不掉的"標簽"。強勢是什么?在創業者看來是尖銳、是攻擊性,是攫取利潤為上。對投資者來說,是一種對專業的自信和堅持。不強勢,可能意味著對創業者做法不當時的聽之任之,意味著遇到好項目時的猶豫不決。
以閻焱的灑脫和桀驁,估計強勢不會給他帶來困擾,但是確實造成了些許負面影響。但是,作為硬幣的另一面,強勢也成就了閻焱。閻焱所投的項目中,90%以上是領投或獨投,不跟風、不扎堆,有自己的理智判斷。
2003年,盛大陷入困境?;ヂ摼W泡沫幻滅,很多人不敢投盛大,唯有閻焱力排眾議為盛大輸血4000萬美元。從投資到退出僅用了20個月,獲得16倍回報,這項投資成為了中國風險投資史上最成功的項目之一。
閻焱經常語出驚人,比如"現如今,中國創業公司的升值遠遠超過房地產的升值!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源在什么地方?三個關鍵詞:錢多、人傻、政策偏。""創業成功者的年齡大多在 30-38 歲,90后剛出校門,怎么可能比有經驗的人成功概率更高,連怎么交稅都不知道。"對于"90后創業沒優勢"的說法,撒貝寧和閻說"恐怕又要得罪90后們了",閻焱緊接著回答,"Who cares?"
專業、理性成就創投界神話
判斷一個投資人成功與否,主要看兩個指標,一個是IR,即年平均回報率,另一個是Cash Return,就是一個基金最終能收回多少。
投資盛大,以4000萬美元進入,不到兩年,以5.6億美元退出。投資完美時空,800萬美元進入,10個月上市,退出回報80多倍。中海油、神州數碼……一系列年收益率接近百分之百、近乎完美的投資記錄,使閻焱獲得"中國VC之父"的稱譽。
閻焱投資,不信情懷,不追風口。
浸潤創投界多年,商業的鐵律、創業的殘酷早已熟稔于心。不看業務模式,只憑情懷投資的項目在他看來無異于段子般可笑。
"作為職業投資人,很重要的一點是在投資決策中屏蔽感情";"世界上有兩種人,一種人可以做朋友,一種人可以做合作伙伴,僅有極少的人才能兼而有之"; "這是一個典型的結果導向性行業,賺錢是王道".他時刻保持著對行業的清醒,生活和生意對他來說,向來涇渭分明。
風口,在創投圈,無異于"飛上天"的捷徑。閻焱面對誘惑卻絲毫不為所動。即便在團購炙手可熱,人人都想分杯羹時,賽富冷眼旁觀。電商來襲,他們僅投了兩家優質公司。有人拿投資比賭博,閻焱認為荒謬,"做投資必須絕對理性,一項一項程序地走,需要大量的思考、理性的分析。"
投資大佬王功權評價他,"閻焱是我最敬佩的重量級投資家之一。我敬佩他不僅僅是因為他高超的專業能力,驕人的成功業績,更主要的是因為他有謙虛的為人態度,深刻的思想水平和社會責任感以及商界江湖上的領袖心懷。"知他者,曉得他有修身、齊家、治國平天下的情懷。不知他者,將他視為"嗜血的門外野蠻人".至于別人如何看他,他往往凜然,"不同意我投資觀點的,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。"
從一年收入二毛七分錢到動輒出手幾十億
1957年,閻焱出生于安徽。1975年,他在潛山縣插隊。農忙時,會從早上五點忙到晚上九點,身體上的勞累倒是其次,一想起將來的日子,閻焱就會感到一陣恐懼,這種恐懼和一年二毛七分錢的收入關系不大,而是來自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待一輩子,由此產生的對未來的無法掌控感。
1977年,不停讀書的閻焱迎來高考,在錄取率僅有1%的情況下,閻焱進入大學。從此,生活像一副巨軸畫般鋪就開來。
大學畢業后,閻焱做了工程師。在隨后兩年的工作中,他意識到這個職業沒有決定的權利,但是他生出一種強烈的愿望,就是要為這個社會做點貢獻。兩年后,他考上了北大研究生,報考社會學,家國情懷一覽無余。
1994年,閻焱踏入投資圈。幾年后,他飛到美國,拜訪常春藤名校、華爾街,募回6.5億美元;2006年,李嘉誠主動表示向閻焱投資3億美元,最后,他只接受了1000 萬美元……進入投資圈已有20多年,閻焱經歷了創投啟蒙期、黃金時代、寒冬,戰績不菲。
農民、排球運動員、飛機設計工程師、社會學學者、世界銀行研究員、普林斯頓大學國際政治經濟學博士、賽富亞洲投資基金合伙人……多種角色的體驗和轉換,使他專業、能力、眼光、膽識日益提高,資本市場的淬煉,使他的投資風格日趨理智、冷靜。
"我母親說我小時候后腦勺上長有反骨" ,閻焱曾笑稱。從記憶中起就不甘平淡,至今仍對世界充滿好奇。"每一天太陽升起的時候,都是新的一天開始,我每一天都能接觸到新的知識、新的面孔。"說著此話的閻焱興致盎然。
如何看待創業核心團隊
很多投資人都在談團隊的重要性,但是在閻焱看來,"老大比團隊更重要"."在中國的環境中,領袖的作用怎么強調都不為過,因為通常真正的創業者就一個人,最早的創意就來自一個人,尤其是在初創期時,過分地強調團隊反而會敗得一塌糊涂。"對于創業核心團隊,閻焱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。
第一、創業領軍人要有遠見
對于早期創業企業,重要的是有快速反應能力。如果創業者有遠見,投資人一定要讓他有足夠的權利去實踐遠見。假如投資人覺得自己比他聰明,設置幾個人跟他制衡,那最后的結果就是內耗得一塌糊涂。
第二、團隊充其量為助手
制衡是一個政治的概念,在商業行為上,更重要的是決策,一定要領導者做決策,而不是征求一個團隊的意見。
"你看美國只有一個總統,其他所有副總統都是助手,團隊在我看來都是扯淡,最多起到助手的作用。"閻焱堅定地說。
第三、關于權責利的分配
領袖作用重大,但并不意味著獨裁。領軍人可以擁有決策權,但是利益上要跟別人分享。"我是創業者,你來打工,咱們都是五十五十,那也不對。領袖可以絕對控股,但是一定要分一些利益給大家,而且是長期的利益。"好領袖的共同點
閻焱做投資決策向來以速度著稱。一年要看2000個項目,平均投30到35個項目,專業的反復錘煉練就了他的"火眼金睛","我在投資的時候,用不了20分鐘就會做決定。只要仔細看他的眼睛,就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在裝。"閻焱在一次峰會上說。
閻焱認為成功創業者的共性熠熠生光,而一個成功的投資人就是找到這些發光點。
一、聰明
腦子是個好東西。聰明人有較強的元認知,持續學習能力、用簡單語言解釋復雜問題的能力、邏輯性思維跳躍能力及永遠充滿好奇心的特點。此外聰明人能夠包容不同的觀點和人,善于發現別人說話中合理的部分,并且加以應用。
二、能換位思考
一個好的領袖能夠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,而且能夠站在對方的角度做出決策。和一個真正聰明的人講話會感覺如沐春風,就是因為他有同理心,能夠換位思考,且能做出決策。
三、有個人魅力
好領袖兼具傳教士與殺手氣質。傳教士堅信自己對別人說的話,并言出必行,否則就會感覺自己褻瀆理想。殺手就是該出手時不遲疑,該裁員就裁員,為企業發展不能心軟。
四、自信力和決策能力強
很多創業者在融資時,往往會把團隊CTO、COO等人介紹給投資人,以此顯示自己團隊出色,覺得這樣融資成功可能性大。但是,在閻焱看來,一個靠集體決策的公司基本上是不會融資成功的。
五、激情和毅力
激情比較廉價,但要把激情和饑渴區分開來。有些人創業抱著失敗無所謂的態度,這種不饑渴的激情毫無意義。能吃苦、不懼失敗、有毅力的人成功概率會更高。
六、懂得分享
創業者應有控制性股權,但是還要具備分享精神。公司的發展是團隊一起努力的結果,創始人要拿出15%以上的股權分給創業團隊。太摳門的創業者一般都走不遠。
創業者成功后,往往會被捧上神壇,被媒體和投資人描述得神乎其神。豈不知,絕大多數的創業者在黎明的曙光出現前就已灰飛煙滅。即便成功了,背后的艱辛也非常人所能想象。
"在我二十多年投資生涯中,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錢,而且傻錢居多。不要做人云亦云的東西,別人忽悠你,你別忽悠自己。因為創業這東西,失敗率非常高。"閻焱的話語中透露著一針見血的強勢和善良。
快問快答
記者:你在看創業項目的時候,曾坦承只看領袖,看老大是誰?
閻焱:在中國的環境中,領袖的作用怎么強調都不為過。通常真正的創業者就一個人,最早的創意就來自一個人,尤其是在企業初創期,過分的強調團隊反而會敗的一塌糊涂。對于一個早期創業企業來講,更重要的是快速反應的能力。如果創業者有遠見,你一定要讓他有足夠的權利去實踐他的遠見,如果幾個人跟他去制衡,就會內耗得一塌糊涂。當企業到達一定規模,需要分工勞動的時候,就需要建立一個團隊了,不過我覺得制度化的管理比團隊的建立更重要。
記者:那團隊在創業成功的路上扮演什么角色?
閻焱:助手,美國只有一個總統,其他所有副總統都是助手。制衡是一個政治的概念,在商業行為上,更重要的是決策。初創期企業,一定是領導做決策,而不是團隊。團隊在我看來都是扯淡。
記者:如何去分配權責利?尤其是利?比如股權。
閻焱:決策上以領導者為主,但是利益上要分享。你可以絕對控股,但一定要分出來一些利益給大家,而且是長期的利益。創業最好能選擇一個領域的中間,通過努力把競爭的門檻建高。然后在這個范圍內變成相對的壟斷。
記者:在商業模式里,有一種燒錢模式,你怎么看?
閻焱:兩種情況要區分。一種是不知道賺錢的模式是什么,一種是知道怎么賺錢,但是現在不賺錢。有賺錢模式,有意識的暫時不賺錢,先把地盤占起來,這是可以的。但是不知道怎么賺錢,一直燒錢,就比較可怕。
記者:你作為投資人,最大的焦慮是什么?
閻焱:政策改變。
記者:如果把事業比作一個山峰,你覺得你現在的階段在什么位置?
閻焱:八千米。山峰高八千八百米。
記者:你看過那么多創業項目,失敗的項目有沒有共同點?
閻焱:現金管理不好。
記者:你在做一個重大的投資決策前,首先考慮的要素是什么?
閻焱:人和商業模式。
記者:在過往的投資項目里,你最驕傲的是哪一個?
閻焱:下一個。
記者:在所有項目里面,最后悔的一個是哪個?
閻焱:雷士。
記者:你曾經錯過的最有潛力的項目是什么?
閻焱:江南春的分眾傳媒。我是最早跟他講私有化下來的。